铁 血 湘 黔
十 “ 铁姑娘”班
七营有个女民兵班，8个人，班长王小菊，21岁，其他几个都比她小。她们来自闭塞的乡村。来之前几乎遭到所有父母家人反对，因为向往、执着和坚持走到一起。她们具有那个时代青年的形象和特点：衣着朴素，梳着两根短辫，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毛巾，卷着裤腿，脚穿解放牌胶鞋；思想单纯，朝气蓬勃，热情刚毅，吃苦耐劳，自强不息。在那个火红年代和特别的环境里，她们是广大农村妇女走出家门参与国防建设的光辉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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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金润段工地，连里安排她们锤道砟。在拖运石头的途中，王小菊看到一个汗流浃背、挥舞着八镑大锤打炮眼的男青年，提出试一试。小青年有点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就你能行？一句话把王小菊惹急了，随手拿起大铁锤，对着钢凿砸了下去，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方法不对，差点砸到了撑钢凿人的手上。小青年更得意了：说你不行就不行，别逞能啦！王小菊不服气，脸胀得通红，再举起锤子连砸了几锤，居然锤锤落在钢凿上，铿然有声。其他几个姑娘也跟着试了试，很快学会了。接着向连长提出：手工打炮眼。
姑娘们真干起来了：两人一组，一人撑钢凿，一人抡大锤。她们挥舞着大锤，每打一锤向后侧方甩一道圆圈后又准又重地砸在钢凿上，轻吼一声“嘿” ，发出“铛” 的声响，飒爽英姿的样子，令男民兵们刮目相看。渴了，喝口水；热了，用毛巾擦擦汗；累了，休息片刻接着干。她们，并没有硬朗的身子骨，但有钢铁般的意志。
除了打炮眼，她们还掌握了砌涵洞、筑护坡、架索道等技术活，在许多场合，所表现出来的担当，让男民兵心服口服。她们的事迹很快被县指知道了，正式授于王小菊班为“铁姑娘” 班，并特制一面红旗。从此，“铁姑娘” 班的名声在工地传开了。
王小菊把红旗插在工地上，“铁姑娘” 班四个金色的大字格外夺目。是荣誉，更是激励。全班姑娘团结在这面旗帜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汗往一块流。除了克服环境、生活、体力等方面的困难外，还要承受生理、心理、习俗筹方面带来的困扰。她们坦然面对各种艰难困苦，以钢铁般的意志顽强拼搏，谱写了一曲曲时代女性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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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转战芷江的行军途中，她们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高举着“铁姑娘” 班的大旗，迈开娇健的步伐，跨过资江沅水，翻越雪峰天险，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芷江，参加新一轮会战。
她们驻扎在窑湾塘，老乡腾出两间木房给女民兵班住。说是木房，其实只是屋顶盖了点小青瓦，四壁空空。姑娘们一看，傻眼了，怎么住啊。王小菊一点也不含糊，带着姐妹们上山砍来手指般粗的毛竹作隔墙，把两间木房打理得焕然一新，宽敞明亮，飘散着淡淡的竹香，比住工棚强多了。有人将“铁姑娘” 班的红旗插到屋上，过往行人都在此停下来多看几眼。
她们在工地上干着和男民兵一样的活，且样样能干，样样出色。其中有两件事不得不让男民兵对她们再高看一眼：
第一件事，档土墙清基。一处长150米、高6米的挡土墙工程，按施工要求，外面用料石沙浆砌，里面回充填实。最困难、最危险的是清基，人在下面清稀泥，坡上的泥土砂石往下滑，不但把清好的基础掩盖，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把人埋在里面。因其他连队曾经发生过安全事故。有些民兵害怕，不愿意清基。王班长挺身而出，愿意承担清基任务。
这是一项危险性极大的工作，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全班人围在一起，商议用什么方法施工既安全又省力。最后决定：从山上砍来树木，削成木桩打进山体，阻止土石下滑；然后备好浆料，基础一清，立马浆砌的抢修方式进行施工。由于措施对当，工程进展顺利，没有出现安全事故。
第二件事，采砂运砂。先在舞阳河对岸采出不含泥的河砂用钢筛筛过，然后用小船装运到工地用于隧道施工用。这舞阳河面足有百十米宽，水流湍急，河中有个大墩石。王班长会撑船，揽下了让男民兵也犯难的活儿。
运砂的工具是打渔用的鹭鸶船，靠划浆来控制行走速度，容积小载重量少，每次只能运两立方左右。船找来了，王班长试了试，还不如大船好撑。她在河面上走了一圈，选了个平坦的地方作码头，准备了扁担、土箕、钢筛、铁锹、绳索等劳动工具，就上工了。
新的工作，新的挑战。每天，她们迎着朝阳上工。在河对岸的浅水滩上采出细细的河砂，堆积在一起，然后过筛、装船，再运往工地。她们细致，专心，天天和水在一起，心里感到很滋润。
她们早去晚归，备砂2个月，风雨无阻。舞水悠悠，青山如黛，金谷飘香，岸柳成行，一派锦绣江南的田园风光。王班长撑着船，在舞阳河上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一位打渔多年的老艄公，看到这位撑船的年轻女子，竖起大拇指连连夸奖：好样的，好样的！
姑娘们的劳动让团营领导大为赞赏，一方面，是她们采出的河砂质量好，数量上保证了工程用砂；另一方面，运砂中没有出现安全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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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多次获得县指嘉奖。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铁姑娘” 班面对成绩，面对荣誉，面对舆论，更多的是压力。作为一班之长的王小菊，当然首当其冲：说服在部队服役的男友，推迟婚期；多次拒绝团营领导的提拔，始终和姐妹们奋战在一线，不离不弃；当姐妹们有困惑，有伤痛，有情绪，有眼泪的时候，为她们排忧解难；在遭到有人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一笑了之……在领导眼里，王小菊确有点带“铁” 的味道，其实，她是个温柔美丽，聪明大方的女孩，是不少男民兵心中的女神。
在奋战舞水河东大填方的日子里，她们每天重复着“取土，装土、运土” 这一简单而又繁重的体力劳动，直至大填方完工。姑娘们在为湘黔铁路而战，为集体荣誉而战，为半边天的地位而战，付出的是青春、汗水，甚至健康。在年度庆功典礼上，“铁姑娘” 班再立二等功。她们手挽着手走向领奖台，象8朵美丽的向阳花——
嫣然一笑，男民兵心里乐开了花。
嫣然一笑，战士的笑，女性的笑，他乡的笑，甜美的笑，荡漾在她们青春灿烂的脸上。
十一 铁血湘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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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
疾驰的火车正在经过湘黔铁路烈士陵园，贵阳机务段司机聂宾鸣笛站立，以此表达对铁建烈士的敬意——这是他和百多名同事于1988年实习期间瞻仰烈士陵园后的约定：只要驾车经过陵园主动鸣笛站立。今天他们依然守着这个约定。
陵园中安葬着在湘黔铁路建设中殉职、遇难及青溪大爆炸事故中牺牲的烈士。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来追忆往事：
1971年7月16日晚上，镇远县青溪镇江万民兵团两个仓库保管员往灯里加煤油，打开的却是汽油桶，一点火就燃起来了。仓库里存放着爆破用的雷管。停放在仓库外的一辆大卡车装着刚运来的十来吨炸药。此时火势在蔓延，他俩赶到十分害怕，躲了起来。
青溪镇驻住几千铁建民兵，还有中铁二局第五工程处的员工。当有人在夜色中看到燃起熊熊烈火时，不约而同地赶来扑火。当救火人员陆续集中赶到仓库周围的时候，雷管炸药突然起爆，一团蘑菇云腾空升起，巨大的响声惊天动地！
瞬间，库区炸出一个深十几米、面积几百平方米的大坑，碎石泥土飞出几百米之外，街上的房屋几乎全部震倒震裂；路边的树都没了树枝，树干上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歪在那儿；高高的电线杆被炸成几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医院的窗户玻璃被震得粉碎，病人也被震倒在地…..
场面惨烈。那些赶去救火的人员，当场有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有被炸得身首分离的，有被炸断胳膊和腿的，有被炸得肠子往外冒的，有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还有被碎石砸死砸伤的……
骇人听闻的青溪爆炸惨案，后来有资料说当场牺牲77人，重伤117人，轻伤116人。1972年11月16日，经有关部门批准，中铁二局五处在玉屏火车站旁的平溪镇午阳村修建了一座湘黔铁路烈士陵园，将在青溪爆炸事故中牺牲以及在湘黔铁路建设中殉职、遇难的共128人安葬在陵园。由于陵园面积小，设施不完善，贵州省玉屏县委县政府决定在平溪镇小凤山另修一处陵园，将原来的烈士陵园和湘黔铁路烈士陵园迁入其中。2013年11月10日，玉屏湘黔铁路烈士陵园正式落成。烈士墓碑正面对着湘黔铁路，上书：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背书：为建立新中国、建设新中国、修建湘黔铁路而牺牲的同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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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路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作为连队的当家人之一，身感责任重大。春节即将来临，民兵思家心切，要做好思想工作，安心工地过节，不能以此影响工程进度……”
这是在清理三连指导员杨荣光遗物时，日记本上写的一段话。
因连队承担施工的一个涵洞需要钢管作支撑，杨荣光打着手电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找到当地物质局领导家中求援。
第二天上午，杨荣光坐着拖拉机，拖着钢管往连队赶。天气寒冷，呼呼地刮着北风，接着又下起了毛毛细雨，路面湿滑，拖拉机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几次出现打滑现象。当翻过山顶下坡时，不知是司机操作不当还是刹车失灵，失控的拖拉机象脱疆的野马，连人带物冲进山脚下一口山塘中……
当地群众围了过来，会水的人下去摸了几遍没找到人，拖拉机已陷在深深的淤泥里。团里调来抽水机把水抽干，村民与连队民兵奋力清除淤泥，才将面目全非的杨荣光和司机从拖拉机驾驶室抬出来。
青山落泪，舞水咽鸣；斯人已去，风范长存。在连队举行的追悼会上，摆着他的遗物：一枝钢笔和一个被水浸湿的日记本。大家含着悲痛的心情，甚至失声痛哭，缅怀杨指导员输血救人、用自己津贴寄给困难家庭等关爱心战士的感人事迹。他的名字被全连民兵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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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周永兴，是新店坪路段施工中负责石山开槽筑路爆破排的排长，26岁。他有点学问，在组织施工中能率先垂范，受到全排民兵的尊重。
当时工地上大都采用流行的立井炮施工。为了争时间抢速度，他们星期天没休息，在周永兴带领下来到工地。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要在己挖好的立井底部开出两个药室，安放炸药实施爆破。
立井上边装有一个摇架，用绳索吊着个竹筐，用于施工人员上上下下和运出碎石。下井底施工的叫杜青山，他在打好了的两个药室里安放了雷管炸荮，点燃导火索后站在竹筐里抓住吊绳，井上的民兵往上摇。当摇到井的一半深时，他的一顶心爱的军帽掉了，叫嚷着要下去捡，于是井上的人将箩筐往下放，待杜青山捡到军帽再往上摇。当摇到井深三分之二处时，第一炮响了，强烈的冲击波和震动，把井口两个操摇把的民兵掀去几米之外，杜青山随即落到井底。
更为危险的是第二炮即将爆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排长周永兴和民兵李又生不约而地跑到井口，大声呼唤着要杜青山站稳并牢牢抓住吊绳，两人紧紧抓住摇把，拼尽全身力气往上摇。他们清楚，必须在第二炮爆炸前把杜青山吊上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摇啊摇，当快到井口时，井下第二炮响了！碎石泥砂迎面飞来，如雨点般从口井迸发开来，击中他俩的头部和胸部，周永兴额上鲜血直流。
生死关头，周永兴咬紧牙关，死死握住摇把，口里念念有词：“不要松手，不要松手！加油！加油！再加油！”用最后的力气把杜青山摇出了井面。
杜青山得救了，李又生伤得不轻，满脸麻点。周永兴却倒在地上，是石块击中了太阳穴，血流不止。当大伙急急忙忙把他送到团部医务室抢救时，已停止了呼吸。为挽救战友，周永兴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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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营一连在火新段修涵洞，所用石料从山上采回后先运至河边，再绕道三里多路抬到工地，因为中间隔着一条河。连长寻思着用船来装运石头，能省工省力，就去找营长，商议后在当地租了一艘普通木船。紧接着，成立了一个4人组成的船运班，由水性好会撑船的民兵田初任班长。连长反复嘱咐：与水打交道，安全最重要。
这几个20岁上下的青年，朝气蓬勃，重新组合走到一起，互相关心，情同手足。他们的任务就是装运石料，上午两趟，下午两趟。去是逆流而上，回时顺流而下。河的对岸备两副抬杠，两人一组把石头抬到船上。船到工地这边则由砌涵洞的民兵把石料抬下船，他们可以稍许休息一会。这样简单重复的劳动干了个多月，大大推进了涵洞的施工速度，营连领导对这个特别的船运班非常满意，多次受到表扬。
河面很宽，水很深，平素过往船只极少。除了打渔的鹜鸶船，偶尔有伐木者从上游放木排，船运班在这样的河面上来回行走，极少要避让其它船只。田初撑船的技术好，水性也不错，有时他把船摆正，一头扎进水里，美美地游上两圈，玩个仰泳、蛙泳什么的，令另外3只“旱鸭子”羡慕不已。
天有不测风云。那是十月的一个上午，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他们和往常一样，装着第二船石料返程吃中午饭。听司务长说，今天中午有猪肉吃，心里感到美美的。班长田初，用撑杆将船头拨正，稳稳驶入河中。高兴了，有人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一人唱，众人和，粗旷的歌声在寂静的河面上飘荡。正当大家放开嗓子叫喊的时候，一组木排顺流而下，以极快的速度靠了过来，将装石料的木船撞翻了！
班长田初知道出事了。他游出水面，吸了口气，思考着如何救人。于是他一边游，一边盯紧水面，这时不远处冒出个黑点，是梁象贤！他飞快地游过去，抓住他的头发拖到岸边。他没有停留，急速在河中寻找目标。游了一会，在翻船处找到了划船的撑杆，看到下游有个人在扑腾着，看样子是石敢然。他加速游了过去，递过长长的竹竿，叫石敢然紧紧抓住，通过一番折腾，把石敢然也救上了岸。
此时的田初已精疲力竭，他想歇歇气。站在岸边望了望河面，没见一点动静。他心里清楚，还有大个子黄根新掉在河里，但不知在何处。救人要紧，关乎生命，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游到翻船的地方，潜下水去寻了几圈设见到人。当他浮出水面时，突然看到十几米处的黄根新在拼命挣扎着，眼看人要往下沉了。生死关头，田初没有放弃对战友的施救，他再次潜到水下，想把黄根新托出水面。但此时的他没丁点力气，被黄根新紧紧抱住无力甩开，身体开始僵直，逐渐失去知觉，慢慢地慢慢地两人都沉了下去，再也没上来。｀
……
不难想象，这样的真实故事还可以没完没了地讲下去，而一切参与湘黔铁路的建设者们，心头都埋藏着无数这样的故事。
十二 老兵步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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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赵光明为老兵可谓名符其实。
他出身于贫苦农家，16岁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先后在中南五省参加抗日打鬼子。1945年日本投降后进入东北，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沈阳起义，后作为人民解放军战士参加了平津、宜昌、衡阳三大战役。赵光明在部队服役十余年没得到提拔，至1950年退伍还是一个兵，一个有老资格的兵。村里乡邻，称他为老兵。
这本是一段清白而光荣的历史，可地方上有人视他为伪军人。在那个政治条件苛严的年代，赵光明申请修铁路遇阻。他急了，跑到公社，撸起裤管露出腿上的伤疤，说是打宜昌留的纪念，自己明明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怎么成了伪军人啦，这是污蔑。他拿出一些证明文本给领导看，还绘声绘色地讲当年打日本的一些奇闻轶事。公社打电话到县民政局调查档案，确定其身份后被批准参加修湘黔铁路。
当年部队驻扎沈阳4年，赵光明在炊事班作白案厨师，掌握了做包子、馒头、刀削面等厨艺，有一定水准，其中刀削面是拿手好戏。逢年过节老兵买些面粉回家显显手艺，做出的包子馒头白白胖胖，松忪软软，馋得大人小孩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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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过作厨师的经历，老兵被安排到连队炊事班当司务长，主要任务就是采购物质，管好一日三餐。老兵天天外出，经常挑着一担箩筐带一杆秤、带点中餐吃的干粮，到十几二十里的寨子里去收购蔬菜豆蛋等，早去晚归，风雨无阻。有天下雨了，老兵挑着收购的百来斤菜品往连队赶。山路湿滑难走，脚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两只箩筐向山下滚去。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感觉腰部疼得厉害，在地上坐了许久才能走动。当他到山底下找到两只箩筐，发现收购到的五十多枚鸭蛋不见踪影。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寻找了几遍，只看到一些摔破了的空蛋壳，还有那挂在树叶草丛上的丝丝蛋白液，他伤心至极，像个孩子般哭了。
到火新段后，连队的粮食除了大米，还搭配一些小麦粉、玉米粉。连队分到这些面粉就傻眼了：有的把它做成饼子，有的把它做粑粑，有的把它做成糊糊，就是做不出包子馒头。老兵可不一样了，用发酵方法做成包子馒头，溜光细滑，膨松绵软，清香可口，浓浓的麦香味。那些平常只爱吃米饭的民兵也流口水了，捧着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馒头，喝着稀粥，就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直夸老兵手艺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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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做白案的技艺很快传开了，那些不会做、做不好馒头包子的连队派专人来学习制作技术。一下子，老兵成了培训老师。他毫无保留地将制作方法、技术要领、注意事项传授给他们，手把手教操作，直至学会为止。很快地，各个连队食堂都做出质量上乘的馒头包子。
没多久，老兵高升了一步，调进团部食堂专做白案。
团部食堂是个机关食堂，除团部工作人员外，还有铁二局的工程技术人员。就工作条件而言，要优于连队基层食堂。于是，老兵就多了些时间来潜心钻究白案技术，什么油条、花卷、烧麦、拉面、刀削面之类，让人看了就想吃。最让人嘴馋的是那刀削面，中厚边薄，形如柳叶，软而不粘有弹性，越嚼越香，受食者欢迎。即便没有臊子，淋点酱油或加点莱汤，也能吃上满满一大碗。文工团的小青年，先是来买老兵做的包点，看到刀削面就馋了，一口一个“老兵叔” ，为的是吃上一碗从未吃过的刀削面。
老兵的到来让团部食堂热闹起来，他越来越忙了。那些在团部就餐的工作人员和宣传队的演员，早晨都来买包子、馒头、卷子。他每天凌晨两三点钟便起来和面，尽管尽力而为，但一个人毕竟能力有限，还是供不应求。为此，囝长又从连队食堂调来个帮手，还特别告示：包子、馒头，卷子保证供应；每月10号、20号、30号全天供应刀削面，排队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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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兵正在和面，团长领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首长和警卫员来到食堂。这位首长，是新邵县指的聂指挥长，地道的山西人，喜食面食，特别是家乡那个刀削面让他念念不让，在南方很少吃到，听说老兵的刀削面做的很地道，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营长对老兵说：聂指挥长要看看你做刀削面的功夫，你就现场展示一下你的技艺吧。
老兵可高兴啦，自己的工作居然惊动了县指首长。他立马揉起了面团，架锅升起柴火，一切准备就绪，锅里的水也开了。这时老兵摆开架式，左手托起面团，右手拿弧形刀，双眼平视，对着汤锅嚓嚓嚓，闪着寒光的刀口削起柳叶似的面片，一刀赶一刀，削出的面叶，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片片面叶跃入汤锅，水滚面翻，犹如银鱼戏水你追我赶，煞是好看。真是：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戏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
果真名不虚传。在场人大饱眼福，无异于欣赏一次艺术表演，被老兵的技艺折服了。特别是聂指挥长，在铁建工地看到有如此精湛的刀削面手艺，声声喝彩。当热气腾腾的刀削面摆上桌子时，聂指挥长细细地品味着，吃了之后连声说道：“好吃，真好吃！”一会儿，一大碗刀削面一扫而光，接着说：“好多年没吃上这么地道的刀削面了，真过瘾！”
末了，聂指挥长问了问老兵的家庭情况，起身与老兵握手，勤务兵抓住镜头，拍了张合影照。
三天后，老兵接到县指调令，去县指食堂作白案师。
大家说，老兵步步高升了。
十三 鱼水情深
离乡背井的铁建大军在湘黔铁路建设中，除了党和政府的关怀，还有当地民众的大力配合与无私支援，他们识大局，讲奉献，有爱心，视铁建民兵为亲人。铁建民兵也象人民子弟兵一样，大兴“三八作风” ，把当地民众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兵民鱼水情深。为了早日建好湘黔铁路，兵民相互支持，协力同心，村寨工地到处传诵着许多和谐感人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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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战在湘黔铁路的民兵众多，菜品的供给是个头痛之事。蔬菜单一，几乎餐餐吃南瓜。苗民习惯把老南瓜放到柴火灶上用烟火熏，说是保存得久，可吃起来那股浓烈的烟火味，叫人难下咽。各连队的司务长们也想变换花样，可苗寨村民不爱种菜，又无集市，手里拿着钱也无济于事。生活苦啊，一个星期难吃到一顿猪肉。也难怪，八十多万人要吃顿肉，平均每人半斤，一次要宰杀四千多头生猪！那个时期都是家养熟食土猪，生长期最少一年。这么多人想吃肉，哪来的猪啊。
铁建民兵的艰苦生活引起后方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和关注。他们千方百计从地方组织调集一些蔬菜猪肉之类等菜品，克服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等诸多因素，以慰问的形式送往前方工地，缓解了供需矛盾，适当改善了连队的生活。
元旦前夕，新化县革委会主要领导到芷江罗旧考察后召开专门会议，决定调集200条生猪，宰杀后送往工地，分给全县每人半斤猪肉“打牙祭” 。这个决定是他们咬紧牙关作出来的，因为城镇居民都是凭票供应猪肉。县领导甚至说，宁愿自己一个月不吃肉，也要让民兵们吃上一顿肉。殊不知，除了筹措上的困难，还要承担途中运输风险。
原本是件大好事。结果运送猪肉的大卡车在翻越雪峰山下坡时发生翻车事故，两名押送人员当场死亡，司机受伤，车辆损坏。有关部门紧急赶往现场处置这起交通事故，由此耽搁了两天时间，猪肉已有一股异味了。等到重新装车运往罗旧工地时，猪肉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各个连队分到臭猪肉后马上进行加工，多放辣椒姜蒜，可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异味。尽管这样，渴望吃肉的民兵们还是把分到的臭肉吃完了，大家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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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像《沙家浜》里的沙妈妈，只是地域和姓名不同而已——新店坪衣咱大队的妇女主任龙满庄，驻地的民兵们亲切地叫她龙妈妈。
叫她为龙妈妈，事出有因，这里只拣几件小事来说说——
女民兵刘小莲在打爆破洞室时，因室内排烟不畅，被残留烟气熏倒跌入洞中，摔断了右腿，手术后在连队养伤。龙妈知道后把小刘接到自家住。养伤期间，龙妈待小刘如亲生女儿，为她熬药敷药，按摩伤腿，促使血脉流通；扶着小刘试着进行站立行走锻炼；把自家老母鸡杀了补充营养，亲自下河捉鱼虾摸田螺补充钙质。由于护理得当，医院诊断要三个月才能行走的伤腿，居然在龙妈家一个月后得到痊愈；
当地群众为铁建民兵的到来尽量腾出住房，许多家庭已经很挤了。龙妈看到还有大量民兵住工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多次上门协调，统筹安排，整个大队硬是又腾出了供一个连住宿的民房；
民兵住的工棚，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春天潮湿。不少民兵的铺盖就是一床单薄的被子，冬天到了，凛冽的寒风吹进工棚，难以入眠。龙妈带领女同胞上山打茅草剥杉树皮，在工棚顶部铺上厚厚的冬茅草，四周绑上厚厚的杉树皮，民兵们住在里面比家里还暖和。接着又去山上砍了些硬杂木，烧制木炭送到连队，作为民兵寒冷的冬天晚上烤火用；
她组织全大队的妇女自带铁锤、小矮凳、午餐到工地上参加锤道砟义务劳动，早去晚归，不图任何报酬。夏天编织草鞋，冬天做布鞋。先后为工地送去草鞋千余双，布鞋两百余双。缝补衣裤两千余件；
个别民兵对餐餐吃南瓜口出怨言，可后来发现龙妈家吃饭时吃的是咸菜。司务长说，龙妈把家里储存的菜，以及种出来的新鲜蔬莱都送到了连队，自家的伙食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
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你，一定也会被感动，会发自内心地叫她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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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范堂来之前是孙家桥公社医院里一名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他被钟昔华营长点名到营部医务室看病，原因之一，他是新化梅山水师的弟子，用“一碗水” 接骨疗伤效果神奇；之二，擅长用中草药医治疾病，特别在医治跌打损伤方面效果尤为显著。全营有千余民兵，劳动中磕磕绊绊出现外伤的人每天都有，到这里英雄有用武之地。
苗岭山寨是个天然的中草药库，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药材。王医生一有空余时间就上山采药，精心配伍，科学组方，加工成药丸，用来治疗一般的跌打损伤、扭伤、腰伤等疾患，通经活血、除湿止痛，服用后效果甚好；他将几味中草药放到开水里，供民兵们饮用，夏天防中暑，冬天防感冒，还解乏。
除了尽心尽力为连队民兵看病，当地民众有个外伤感冒什么的，也是有求必应。慢慢地，当地民众也来找王医生看病。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飞飞扬扬下着鹅毛大雪。刚入睡的王医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披衣下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苗族汉子，举着一个火把，一边打手势，一边唉唉哼哼地嚷着，原来是个哑巴。通过交流，大意是他母亲把腰摔断了，不能行走，请他去救治。就这样，哑巴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顶风冒雪翻过两座山来到哑巴家。
这是一栋很旧的房子，有点歪斜了，看上去这个家就他们母子二人，且家境贫寒。躺在床上的母亲动弹不得，痛苦地呻吟着，见王医生到来，说一些听不懂的方言。通过检查，是腰椎错位了。王医生叫哑巴搬来一块门板，将老大娘俯卧在门板上，找准了断椎位置，做了预置处理。然后打来一碗清水，口含清水对着断椎部位用力一喷，抬起右脚一脚踩下去，只听到“咔嚓” 一声脆响，老大娘一声“哎哟” ，腰椎神奇复位！
疼痛感消除了，老大娘试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真的不痛了！哑巴高兴得手舞足蹈，竖起大拇指嗷嗷直叫。老大娘乐了，口口声声说着感谢话，走到床头拿出个小布包，从中拿出10元钱，硬要王医生收下，推辞了许久才收回去。当王医生背着药箱返回住所时，东方己露出了鱼肚白。
一位住在山沟里的老大爷，屁股上长了个毒疮，久治不愈，引发全身浮肿，行走不便。家人将病人抬到医务室，掀开一看，疮口有小碗般大，溃烂化脓，恶臭难闻。如果不把疮里的脓液污血排净，难得见好。王医生不怕脏和臭，硬是用口一口一口地吸出毒疮里的脓液和污血，足足有一大碗。然后用采来的草药敷上。半月之后疮口愈合，令当地民众赞叹不已，传为美谈。
还有一位风湿病患者，手脚关节都变了形，慢慢地，肚也肿了起来，不能下地劳动，痛苦不堪。王医生知道后，亲自上门送上自己采挖的中草药，连续服用一个月，症状消失，重现昔日生龙活虎的样子。
王医生用中草药为当地民众治病、治好的例子不胜枚举。其医风、医德和医技，挂在医务室墙壁上的一面面锦旗，就是最好的见证。
4
芷江县岩口公社小河口大队是个既有青山又有绿水的地方，村子东头有条百把米宽的小河，人们进进出出必须过河。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靠一艘木船来回摆渡，维系着与外界的往来联络，传递着政治、经济、文化、科学、乡土人文信息。
有河没有桥，严重阻滞了当地经济和生产力的发展，且带来诸多不便，村民外出、物质交换都要划船过河。特别是孩子们上学校，有时人多拥挤，存在安全隐患，遇上雨天，更让家长牵肠挂肚。祖辈们和现在的村民设想在河上架桥，摆脱渡船的不便和烦忧，但这里交通闭塞，贫穷落后，限于资金技术等方面的原因，被束之高阁。
洞口县四营一连的民兵曾在小河口住了一个月，因来回过河耽误时间就搬到工地的工棚住了。居住在小河口那段日子，连长石新民、指导员黄云桂听到村民们迫切修桥的呼声。离开小河口，他们还将此事记在心上，并邀上铁二局一名枝术员，与大队干部合计着在河上修座桥。
修桥是要资金的。修钢筋水泥桥，经济条件不允许；修石拱桥，无采石之地。理想的方案是修座木桥——这里森林资源丰富，山上的树木要多少可以砍多少。劳动力方面，大队集中投入，全连民兵全力支援。几番商议后，成立了建桥小组，经过可行性分析、设计、勘测、选址，出台了施工方案。
铁建民兵参与建桥的消息一公布，村民欣喜万分，奔走相告，家家户户都在想着如何为修桥作贡献，捐钱捐物，十分踊跃。出力的事情更不用说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力所能及，争先恐后地投入建桥之中。沉寂的小河口动起来了。
一连百多名民兵利用业余时间参与建桥：上山砍树、杠树、抬树，那些粗大的树，都是十几二十人通力合作从深山老林抬回来的；剥树皮、锯木板与防腐处理；下河捞沙子、打木桩、挖基脚……刘纯本上山砍树被蛇咬伤，差点丢了性命；李建国抬树扭伤了腰；罗红兵下河被贝壳刮伤脚跟……他们别无所求，就是为建桥出力。
工地上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白天晚上不停歇：白天加油干，晚上举着火把干。民兵们白天修路，晚上建桥，一干就是两个月。通过一连民兵和当地民众的协力同心，艰苦奋斗，一座长150米，宽3米，载重量5吨的木桥横跨小河口两岸，结束了千百载靠渡船进去的历史。
峻工那天，桥头人头攒动，桥上锣鼓喧天，彩旗飞扬，孩子们在桥上欢快地奔跑，每个人脸上充满笑容。七里八乡的村民赶来了，他们要一睹木桥芳容。84岁的彭其俊老人走在桥上，扶着栏杆，情不自禁地说：“现在方便了。感谢铁建民兵，了不起啊！”
一桥连接东西，两岸变通途。这是千百年来的特大喜事，村里杀猪宰羊，在桥上摆上桌椅，拿出自家米酒、腊肉、糌粑、鸡蛋，盛情款待一连民兵，庆祝小河口木桥建成。
5
五营三连有一个排住在当地苗民家。这里的房屋建在山脚下，没有考虑地质等自然灾害因素。
10月的一天，雷鸣电闪，大雨如注，一刻也没停息过。午夜时分，人们还在酣睡之中。排长周吉平似乎听到有“哗哗” 的流水声，便披衣下床，借着夜色一看，让他惊呆了：浑浊的泥石流从村庄山背奔流而下，山体似乎失去了依托，缓缓地向下移动着。他立刻意识到：山洪爆发，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周吉平是个复员军人，曾参与过地方救灾抢险。他深知山体滑坡所产生的严重后果，更清楚一分一秒都关乎生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村民撤离。他叫醒全排民兵，指着急速下泻的泥石流情神严肃地说：马上行动，挨家逐户地叫酲大家撤离！
这时天上还下着瓢泼大雨，泥石流象脱僵野马，狂奔乱舞，直泻山底，向村庄涌来，情形十分危急。民兵们打着手电，一家一户敲门，大家呼喊着：快点，快点，再快点！很快地，二十多户百多人撤出了屋子，汇集在地势较高的村头。瞬间凶猛的泥石流开始涌进了村庄，一些房屋压得东倒西歪，还在几间被冲垮了！聚在一起的村民急着清点人数，有人出来说，姜老倌子一个弱智儿子在屋里没走出来！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周排长带人来到姜老倌屋前，泥石流伴着雨水哗哔地往屋里泻。村民们觉得此时进屋救人实在太危险了，纷纷劝阻周排长放弃行动。周排长二话没说，大步走向屋里，其他几个民兵跟随着进屋救人。
他们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在屋里寻找两遍没见到人，突然听到有哇哇的哭声，仔细一看，这个弱智儿子吓得躲在阁楼上。周排长抱起他奋力走出门外，刚走出门不远，房屋即刻倒塌！
就在全排民兵与村民汇集到一起的时候，巨大的山体轰然塌下，整个村庄都被掩埋了！
由于发现及时，转移及时，抢救及时，没有造成一个人伤亡。
6
冬天的龙山脚下天寒地冻，毛毛细雨飘落到泥泞路面马上结成了冰块。年关将近，夜幕降临，孙小亮冒着寒风冷雨，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家门。儿子突然回家，父母先是一阵惊喜，问及回家原由，小亮支支吾吾，前言不对后语，让父母顿生疑窦：铁路上没放假，怎么回家了？落片树叶怕砸了脑袋的父亲沉下脸来，厉声追问，逼迫之下小亮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这不是当逃兵吗？”父亲嚎叫着，脸都变形了。没想到不争气的儿子，竟往自己脸上抹黑。
停了片刻，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修铁路条件艰苦，但别人为何不当逃兵？证明你害怕吃苦。再说这次是你自己报的名，怎么说不干就走？这事会让人笑话，更不利于你今后成长。以后大队公社有什么好差事，还有你的份吗？你好好想想，休息一天回连队去吧。”
其实孙小亮也为自己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他从离开连队的那一刻起，内心就受到自责，总觉得这种行为不光彩，对不起连里领导和同事，甚至想着要折返回去。由于交通不便加上兜里没几个钱，算计着白天坐车晚上赶路，花了3天时间才到家。细细想来，这样做真不值得。父亲的话让他茅塞顿开，他同意重返铁路工地。
孙小亮回连队后，领导不但没批评，反而称赞他有勇气。小亮呢，通过这次周折，成熟多了，再不怕吃苦受累，在工地表现突出，被调到营部当通信员。
营部附近一户农家居住一对老年夫妇，膝下无儿女，孙小亮每天早起挑两担水放到水缸，风雨无阻。有空的时候，还帮他们打柴劈柴，整地种菜。
春节过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孙小亮去连队送发通知，在中途的一个山上发现远处一个村庄火光熊熊，浓烟弥漫。直觉告诉他，起火了。他快步如飞地往着火点赶去。
苗家山寨都是木结构房屋，一旦发生火灾就难扑灭。这时火借风势呼呼地向周边蹿，远远地感觉到灼热，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把贵重东西往外搬，从屋里跑出来的人集中在生产队的晒谷坪，商议如何救火。
刚赶到的孙小亮加入救火行列之中。忽然一位瘸腿大嫂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大声叫着说她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没抱出来。孙小亮没有犹豫，跟着这位大嫂往屋里冲。
此时大嫂的房屋已被大火包围，热浪灸人，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刺得嗓子干疼。霎那间，前屋蹿来的火苗将二楼点燃，整拣房屋燃了起来！孩子还睡在楼上，可找不到楼梯上去。急中生智的孙小亮沿着窗户爬到楼上，抱起熟睡中的男孩往外跑。可眼前一片火诲，又无楼梯下地，他急中生智，奋力踢开一个窗户，抱着孩子跳了下来。当母亲从他怀里抱起孩子时，孙小亮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孙小亮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一直守在床边的连长告诉他，大火已被扑灭，无人员伤亡，被救小孩安然无恙。嘱咐他安心养伤，早曰康复。
几天后，被救小孩的父母和村民，宰了头猪，敲着锣，打着鼓，放着鞭炮到营部，给孙小亮送来一面锦旗。上书：火海救人风格高，兵民鱼水一家人。有点意思。
十四 他 乡 的 春 节
春节来临，工地放假三天，每人每天有半斤猪肉吃。炊事员把煮好的猪肉匀分在钵子里，每人一份。诱人的肉香飘过营房，闻到便是一种享受，吃在口里更是十分奢侈了。没有烟花鞭炮，没有年夜饭，没有年文化，参加铁路大会战的民兵们，就这样远在他乡过“革命化” 的 春节。
与清冷宁静的工营相比，驻地苗寨侗家却是另一番景象：家家户户煮酒作豆腐、打糍粑、熬糖、杀猪宰羊熏腊肉，展示一年的劳动成果；挂灯宠、剪窗花、贴春联，让未来的日子红红火火；要祭拜天地、祖先神灵，祈盼家人平安，来年风调雨顺。
天公作美，下雪了。只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迷迷蒙蒙看不到十几米远，雪花象一团团棉絮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沸腾的工地沉寂下来，瑞雪为苗家侗寨增添了年的韵味。一会儿，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茫茫原野，分不清哪是坎，哪是坑，哪是沟，哪是路了。
正月初一，早餐后，营长和教导员要我陪他们下连队走走。
白雪像一床厚厚的冬被铺盖在地上。雪很白，白得让人睁不开双眼；雪很纯净，纯净得不忍心把它踩在脚下；雪很深，踩上去有一种坠落感。我们沿着熟悉的路走，走得很吃力，一会儿额上就沁出细密的汗珠，雪地上留下新年的第一行脚印。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一连，看到的场景是向家人写信报平安：有在饭桌上写的，有用木板架起来写的，有伏在床上写的……至于信的内容，当着大伙写的一般是家书，背着躲着点的是情书。是啊，这些第一次远在他乡过春节的青年男女，谁不思恋自己的故乡和父母亲人？
在二连和五连，一些老乡约朋友在工棚里欢聚一堂，烤着柴火，吃着瓜子花生，兴高采烈地喝着小酒，叙着友情和难忘的陈年往事；一些民兵在自娱自乐，聚在一起打扑克争上游，输者脸上贴纸条条或钻桌子，不时引发哄堂大笑；还有一些民兵干脆躺在被窝里聊天小憩，你一言我一语吹牛皮，说笑话。气氛热烈些的要数七连，有几个民兵冒着严寒在舞水河摸到几条鱼，大帮子人正在烧火煮鱼，浓浓鱼香扑鼻，馋得让人流口水。
来到三连，一个令人感动的场面映入眼帘：一位胡子上还挂着雪花的苗族老人领着儿子，挑着糌粑、腊肉、鸡蛋和米酒，还有一只野兔，说是来感谢三连民兵利用业余时间为他家建新屋。老人说，要不是民兵们出力帮忙，自家的房屋一时还建不起；如今住进新屋喜气洋洋，过节了不忘民兵们的辛劳。望着老人布满刀刻般绉纹的脸庞、被雪水浸湿的胶鞋，瞬间像一团火，融化了冰雪，驱走了严寒，温暖了全身。
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四连的路上，远远听到工棚里传来清脆嘹亮的歌声。是谁在唱歌？走近一看，原来是团部歌唱演员梁金凤回连队来拜年，大伙硬要她唱，盛情难却就唱开了。全连民兵百多号人围在柴火旁，熊熊火光映红了金凤姑娘俊俏的脸庞，优美动听的歌声穿过工棚，越过高山河流，飞扬在苗寨深谷之中。歌声，掌声，笑声，欢呼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踏着夜色返回营部，通讯员小刘递给我一封信，一看字迹便知道是父亲写的。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是我离家的第一个春节，十八岁的我，在这个特定的环境里历炼成长，这不仅是身驱体魄的成长壮大，更重要的是思想品格的进步。每个有志的青年都在成长进步，但由于环境与条件不同，成长进步的程度也不一致。对于我来说，这是跨越式进步的一年，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年。
向父母亲写封信报平安吧。夜深人静，万物沉入梦乡，唯有窗外的雪花还在欢快地飞舞着。我展开信笺，万千思绪涌向笔端，让天空中飘舞的雪花把思念和祝福送给远方的父母吧：……孩儿远奔他乡，时时思念父母；多少个甜蜜的梦里，我又依偎在你们身旁。孩儿远奔他乡，正在茁壮成长；幼稚的翅膀啊，经过飞翔己逐渐硬壮……
他乡的春节，有欢乐，有歌声，有友谊，有祝福，更有思念。
十五、全线告捷
邵阳地区铁建指挥部所承担的怀化火马至新野的铁路路基，经过6个月的修建，至1971年的3月初，大部分铁路路基基本拉通，捷报一个个传来，令人欢欣鼓舞。指挥部趁热打铁，发出命令，要求全地区建制连队、全体民兵互相支援，一鼓作气，下死决心，决战一个月，集中力量打歼灭战，消灭拦路虎，拔除钉子工程，扫除一切路障，3月底全线路基拉通！
在指挥部的调度下，那些任务完成了的营、连，转移战场，支援那些任务大的工程。七营在如期完成舞水河东大填方之后，稍稍休整几天，钟营长带全营民兵去支援邻近邵东县指承担的路基、还有几处涵洞的扫尾工程。
3月份的天气十分糟糕。雨天多，影响施工是个大难题。对于涵洞施工，没有太大影响，而对于填土方的路基施工，则造成极大的困难。下雨天，民兵们戴着斗笠，披块雨布，光着脚行走在泥泞路上，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仰面朝天，弄得屁股后面净是泥巴，狼狈不堪。有时甚至拌倒前面挑土的人，出现两连跌，甚至三连跌。可以说，没有人没在泥泞路上跌过跤，出过洋相，被别人取笑过。民兵们一身泥，一身汗，一身湿，乍暖还寒的天气，衣服上冒出像雾样的团团热气，面对面都看不清人的睑庞。
钟营长毕竟是干过大填方工程的高手。他到工地看了一遍，就安排民兵在路基两侧搭建简易工棚。下大雨时，民兵躲进工棚，不至于淋湿一身; 工间可以休息，还可生火卸寒烤湿衣服; 食堂把饭莱送来工地，也可在工棚里蹲着吃。真是一举数得，大受民兵们欢迎。这样，下雨就在工棚休息，停雨立马上工。受援的连队民兵心存感激，卯足劲干；来支援的连队民兵处处起榜样作用，多装快跑。整个填方工程于3月底完成。
修筑涵洞采取分两个班的方法进行突击。为了保证水泥、河砂、卵石等原材料厂供应，钟营长与物质供应部门沟通联系，不误工时。大家通力合作，为拉通全线路基奋力拼搏。20余天后，涵洞工程也如期完工了。
其他各营、连有调去削峰填谷的，有开凿隧道的，有俢筑车站建设场地的，有俢筑路基护坡的，有锤道砟卵石的……毎个人都在出力，毎个人都在发光，毎个人都在流汗，每个人都在奉献。这是团结的力量，青春的力量，是热血的力量，是品格的力量，是奋斗的力量，是毛泽东时代青年民兵的力量，世界上还有什么能阻挡这移山倒海的巨浪前进吗？
3月底，火新段路基全线贯通！铁建民兵们凭着一双肩膀两只手，顶烈日，战严寒，斗淫雨，用一年时间贯通了这条极具战略意义的铁路运输大动脉的路基，是共和国铁路建设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透过它，我们可以看到参战民兵忠于领袖，红心向党，战天斗地，移山倒海的豪迈气概和精神风貌；可以看到他们吃苦耐劳，流血流汗，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乐于奉献的高尚品德。他们是当代的新愚公，是钢铁战士，是开路先锋，是我们永铭的英雄。
十六 再见，芷江；再见，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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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全体铁建民兵十个多月的日夜奋战，火新段铁路路基建设全线拉通。1971年4月上旬，邵阳分指根椐铁路工程需要，留下几个县少数连队从事扫尾工作，其余民兵全部返乡。
为表彰在铁路建设中做出贡献的单位和个人，各县指组织了“五好连队” “五好战士” 及“先进工作者”评选活动。在成绩面前，在荣誉面前，绝大多数民兵风格高，你推我让，不伸手要。虽然只有一纸奖状，没有金钱和物质奖励，但在当时政治荣誉比什么都重要，故很多人还在乎它。由于受名额限制，许多优秀民兵没评上，用领导们的话说是：不以一纸论英雄，评上的光荣，设评上的同样光荣，因为大家尽力了。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民兵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劳动在一起，彼此相互关心，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要走了，感到难舍难分：有结伴去找老乡联络感情的，有邀上朋友喝点小酒的，有去芷江县城合影留念的，相互赠送纪念品的，有相恋情人彼此坦露心声的……真心的话，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2
七营驻扎地离芷江县城很近，沿着舞水河边的毛马路走去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来芷江半年多了，由于工作关系等原因，对于芷江，对于芷江的历史人文，我知晓的太少了。但最起码知道：芷江是座声名远播的抗战名城。
说它是抗战历史名城，是因为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21日至23日，侵华日军今井武夫代表日本政府在湖南芷江向中国政府洽降，办理了128万侵华日军的具体投降事项；何应钦在这里举行了震惊中外的日本投降典礼，国民党政府为纪念芷江受降这一重大历史事件，于1946年2月在距芷江县城3公里处的七里桥村修建了抗日胜利受降纪念坊。坊上镌刻有蒋中正、何应钦、白崇禧等军政要人的题词和《芷江受降坊记》206字铭文。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偏僻的湘西小城芷江作为日军的投降地点，说法颇多，主要有三：首先，芷江地处湘西边陲，群山环抱，地势险峻，素有“西南门户，黔楚咽喉” 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其二，抗战时期芷江建成全国第二大秘密飞机场，中美联合纵队500余架飞机、6000官兵驻扎于此，对部分持拒降心理的日军有巨大的震慑力，从战略上有利于机动和安全；其三，日军妄图打通西南大通道，曾调集8万精锐兵力，以摧毁芷江机场为目的，“湘西大会战” 历时两个多月，日军伤亡人数2.8万，其帝国梦在芷江彻底破灭，中国与日军最后一战大获全胜，芷江名扬四海。
除了受降纪念坊，还传颂着红军长征路过芷江的红色故事。1935年12月28~29日，贺龙、任弼吋率领的红二军团和萧克、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先后走入芷江，至1936年1月7曰离开。红军在黄田村宝庆会馆设立军团司令部，在冷水铺召开政治干部会议，在上坪发起“便水战役” ，书写了红二、六军团长征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大部队走后，有红军战士因伤病掉队，在古冲、木梨坳地段被众多反动武装包围，因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性。
在这里，对我印象最深的要数舞水河。它发源于贵州省瓮安县长林乡，在玉屏出境流入湖南境内，为沅水支流，全长444公里。流经芷江，流经我所在营部窑湾塘。每天去工地，或去团部，都是沿着舞水河边走，来来回回，感到特别亲近。
河水清澈见底，水草茵茵，卵石圆润，鱼儿游弋。当朝霞映红了舞水河面，打渔的鹭鸶船就在河面上来来往往，收获昨晚的劳动成果。那一只只立在船头、被鱼翁驯养的鹭鸶鸟，在水面上飞来飞去把一条条小鱼啄了上来，衔在嘴里，等主人取出鱼来又去啄鱼。原来鱼翁在鹭鸶鸟的脖子上扎了个箍，不能吞食，而鱼翁就坐享其成了。
勤劳智慧的苗寨人倚岸建起了吊脚楼，在一湾浅水处围上大石头，一架木桥搭至河边，便形成了一个自然码头。人们在此挑水、浣衣、洗菜、捞鱼，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每天清晨我到河边洗脸漱口，晚上到河边洗衣洗澡。那种被水包围身子的感觉，让人舒服极了。小鱼小虾闻着人体的气味游过来了，时不时在你身上亲吻几口，让人感觉痒酥酥的，手一动马上游走了。
清清的舞河水孕育了万千生命，浇灌着两岸的沃土田野。有了它，才让千顷良田久旱无忧；有了它，才有历代贤臣良将的安顿和向往；有了它，抗日战争时期的芷江才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后方。
3
接县指通知，4月15号返乡，走路回家。
我去了曾经呆过的连队，看望和我一起从山沟沟里走出的兄弟。炊事员梁叔留我在食堂吃饭。好多人围了拢来，你一言我一语，嘘寒问暖。连长指导员也来了。指导员说：“大伙爱看你在《铁建快报》上写的文章和诗歌。写得真好，有些句子我都能背下来。这种精神食粮确实能鼓舞斗志，激扬士气，在基层连队产生很好效果。我连被评为五好连队，你功不可没啊。”
指导员的话让我倍受鼓舞。不忘初衷，不辱使命；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感谢连队这个温暖热情的大家庭，曾经给予我的关心和鼓励；也感谢铁路大会战这个火红的熔炉，磨砺了的意志毅力，经受了艰难考验，增长了知识和才干，为未来的工作、学习和成长奠定了坚实基础。
返乡前夕，独自一人来到工地，站在舞水河桥上看芷江夜色。
沸腾的工地沉寂下来了。朦胧的月色下，新建的路基孤寂而又平静地躺在山川原野的怀抱，倾听舞河流水潺潺，冷风轻拂树叶，庄稼低吟细语，田蛙鼓躁欢叫。我俯下身来，双手抚摸着它冷峻的、散发出泥土体香身驱，轻轻地吻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舞水河上，打鱼的鹭鸶船在缓缓游走，挂在船头的马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渔翁们哼着悠悠小曲在布网下饵，今晚的料饵下得足，明早的收获肯定多；山城芷江，华灯初上，刹那间大街小巷通透明亮，宛如一颗颗璀灿的夜明珠，照亮了夜空，四处青山依稀可辨，青瓦房，吊脚楼，街道院落，尽收眼底；古老的风雨桥横贯东西两岸，放眼望去，深青色的琉璃瓦像侗家手织印染的青蓝布，原始古朴，颇有神韵；淡淡的灯光柔柔地照在河面上，跳动的波光中映衬着风雨桥两岸街景的倒影，河水盈盈，美不胜收……
正当我全神贯注欣赏这美丽的夜色时，一个令人向往的亲切画面浮现在眼前：一个归家的孩子背着行囊走进家门，母亲出门相迎，孩子放下行囊，忘情地扑向母亲怀抱……那是我的家吗？那是我慈祥的母亲吗？忽然一阵晚风吹来，我定了定神，揉了揉双眼，只见远处青山如黛，脚下舞水悠悠。
是的，我该回家了。
再见了，芷江，愿你更加繁荣富强；再见了，战友，愿你一生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