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上的洞可以开多大
朱无穷
我不知道,裤子上的洞可以开多大。
小时候,我们的裤子上是没有洞的。有洞,也会补上。那时,衣物很金贵,虽然谈不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打补丁的衣服裤子却是随处可见。有些补丁小巧而隐蔽,一般是在不太受力不太有摩擦的部位;有些补丁则显得特别结实特别高调,一圈一圈的线,密密匝匝,仿佛在肘部、膝盖、臀部泛起了层层涟漪。
打补丁的衣服裤子,我当然穿过,大都是比较含蓄比较隐蔽不事张扬的小补丁。父母都愿意孩子穿得好点整齐点。可乡下孩子,皮得很,追追赶赶摔摔打打磕磕碰碰,衣服裤子上免不了留下些伤口,或者是小钉子挂坏的,或者是荆棘扯坏的,或者是地上擦坏的。一发现,母亲就会找出针线布片儿补上,一边密密地缝着,一边絮絮地说着:“肉都打出来了,丑死了,快缝上……”
后来,大家的腰包慢慢鼓了起来,衣裤也日益整齐光鲜,即使在乡下,穿补丁衣裤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这时,我到城里念书了,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好多城里人的衣裤都有洞,还不补不缝,天天穿着招摇过市。怎么回事,他们不穷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明白,这些衣服裤子上的洞,是本来就有的,是精心“作旧”的;那种衣服,叫做牛仔衣,那种裤子,叫做牛仔裤;那种面料,叫做牛仔面料。牛仔,美国,西部,洋气!慢慢地,我接受了牛仔,接受了那种牛仔服装上的洞洞。说实话,那些个洞洞,做得还挺逼真——硬币大小,颜色泛白,毛毛的,虚虚的,仿佛年深日久磨坏了一样。
台湾作家刘墉讲过一个故事,他带着儿子来大陆访友探亲,亲友们不要他的财物,倒是提醒他,给儿子买条好裤子去……我想,大陆亲友们早应该明白过来了吧。
有一天,也许两三年,也许三四年以前吧,我突然发现裤子上面的洞洞改变了模样,它不是一个小小的洞,硬币大小的洞,而是一条口子,长长的口子,纸币那么长的口子。在膝盖那儿,隐蔽着一条,或者两条,或者三条这样的口子——没有磨,没有毛,没有虚,简单的,直接地切开的口子——直立不动时,它们是闭合的,坐着或行走抬腿屈膝时,它们就张开了,露出一条条白色的肉。
有一天,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两三年以前吧,我突然发现,裤子上的洞洞改变了模样。也许,不应该叫洞洞,而应该叫天窗,在膝盖的上边,或者下边,有一个或者两个天窗——没有磨,没有毛,没有虚,直接,简单,粗暴地挖出的巴掌大的方形口子——露出一片或是两片,清瘦或是肥硕的肉来。
我想,穿裤子是不是要特别小心呢?一不注意,脚可能就从天窗钻出来了。我想,如果太阳毒一点,会不会把天窗下的那一片的肉给晒黑,而迥异于布片下的呢?那可不好着短裤了。我想,这样真的好看吗?好不好看,还要想的吗?
由硬币大而纸币长而巴掌大,裤子上的洞洞还会变吗?还会大吗?还会变成啥样?还会大多少?
刘伶醉后,经常赤身裸体。有人嘲笑,他却反唇相讥:“我以天地为居室,以房屋为衣裤,你怎么钻进我的裤子里来!”见贤思齐,我想,以刘伶为榜样的话,裤子上的洞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